一个吸毒女的生育旅程
终生难忘的一次“亲历其境”的极大震撼:毒品、吸毒、性病、艾滋病、生孩子、卖孩子这些与平常人生活不搭界的事,竟让我在几天里全都碰上了。
记得“元旦”节日那天,我和朋友兴高采烈去“金满园酒家”享用美食。刚动筷子,朋友的手机响起了急促铃声,只见朋友脸色突变,拉起我就跑,边跑边喊:“小燕子快生了,小燕子快生了!”
我们飞车赶了过去。
朋友正在拍摄一部反映吸毒者生存状态的纪录片,拍了近三年了,所以,她跟这些另类人群熟悉起来,宛如朋友。小燕子是这一群吸毒卖淫女中较年长的一个,我们并不知道她的真名实姓。在那个群体中,每个人都保有各自的私隐,我们自然也要遵守“规矩”。
小燕子和七八个“姐妹”合住在位于城中村仅十来平米、靠纸板相隔的廉价出租屋里,这些外表看似光鲜的女孩,大多是吸毒女和艾滋病患者,毒瘾的时常发作和艾滋病常年低烧、高烧的疾苦,早已使得她们丧失了做人的尊严和廉耻心,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心灵和苟活的欲望。她们为了应付无法摆脱的毒瘾,解决生存困境,常常在夜幕下如魔鬼般站在马路旁,艰难地扭动着水蛇般的身躯,幽灵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来往的路人和车辆,怀着做几单“生意”尽快填补毒瘾的强烈渴望,一次又一次的攫住男人,带回窝棚……,换取三十、五十元的报酬。
朋友告诫我,居住在这里的人,都有各自独到的招术,常常是骗你没商量。我心情很复杂,一臉严肃地点点头,表示理解了朋友的话。
当到达小燕子的住所时,映入我们眼帘的是狭窄潮湿的一间窝棚,这间窝棚不足六七平方米,房里一片狼藉,海洛因燃烧后散发的恶臭萦绕在这狭小空间里,夹杂着汗味、物品的霉味,小燕子痛苦地蜷缩在床上,哆哆嗦嗦地重复说:“我快要生了,不骗你,真的快生了……”。朋友在我耳边嘀咕:“这些话已经从她嘴里听过好几回了,她习惯用这方法来骗取朋友的同情心和金钱”。说实在的,朋友已经有些麻木了。
“别信她!昨晚到现在她接了3个客人呢!”“你们来之前不久,她还在和客人做爱呢,有说有笑的。小燕子是不是?”果然,有毒友的话从隔着薄薄木板的另一边丢了过来。
小燕子默认了,此时的她已顾不得难姐难妹的冷嘲热讽了,即将分娩的子宫阵痛使得她脸庞扭曲着,大口地喘着粗气。她艰辛地爬向床头,颤抖的手从床边小木柜抽屉里摸出极小的一包“白粉”, 摊在一张小小的锡箔纸上,她用白纸卷了根小小的空心烟卷,接着,用打火机烫烧着小小的锡箔纸,用空心烟卷小心翼翼地、熟练地吸了起来。
天呀!我做梦都不曾想到,竟然会在这样的场景中,见识毒品、吸毒,尤其是面对面撞见即将临产的孕妇那种贪婪的、毫无顾忌地吸毒。
我不知道刚刚和小燕子上床的是什么人?他们在做生意时有没有带安全套?我不知道这种性行为带给他们的是什么样的感受?我的内心实在难以接受临产妇的卖淫和吸毒,难以面对这类场景,忽然感觉到我的胃激烈地痉挛起来,我忍不住冲出房外呕吐不止。
等我吐完了,再次走进屋里时,小燕子也是一身大汗淋漓,这是由于分娩前的宫缩疼痛,这时,她吸完一小包“白粉”,看上去,神色似乎镇静了些。我看了看她的白带,带着血丝和鲜红的颜色。凭着我的专业经验,我知道她这次没骗我们,看样子她真的是快生了。
“快叫车,送小燕子到医院吧!”
面对一大群束手无策的吸毒女和那个茫然失措的朋友,我替他们做了一个不得已的决定。
在送小燕子去医院的出租车上,我问小燕子:“你干这行(吸毒、卖淫)为什么还让自己怀孕呢?”
“我不知道怎么怀上的,更不知道是和谁怀上的,真倒霉!”
“你不是说过你们这些姐妹们都是要客人带安全套才做的吗?”
“碰上熟客或手头紧(没钱买安全套)时也会做的。”
“你难道不知道这样更容易传播性病、艾滋病,还容易怀孕吗?”
“知道也没办法,要找钱买白粉呀,总要生活嘛。”
我问不下去了,我提了最后一个问题:“那孩子生出來后,你有什么打算吗?”
小燕子沉默了一会,突然拉着我的手热切地说“大姐,你行行好,帮我找户人家把孩子卖了,我只要三千块钱,我求求你!”
天呀!这人难道配做一位母亲吗?我突然对她反感到了极点,恨不得打开车门逃跑回办公室,再也不理会这等烂事。
我们在医院妇产科的走廊上等了几小時后,小燕子安全地生下了一位女婴,婴儿哭声很有劲,两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,似乎在向无情的命运做些抗争。
孩子的出世,多少给这些特殊的人群带来了短暂的快慰,小燕子的姐妹堆里,有艾滋病晚期患者阿华、吸毒女阿香、阿秀……她们都争相为这苦命的女婴买些用品,衣物,还在病房的一角,郑重其事地“开会”讨论BB的安置問题。
两天后,我拎着一袋奶粉去看望小燕子。那一天,小燕子在某正规医院检查室里,被医生告知她身患梅毒。我听了头皮也是发麻的,心里立刻想到她的孩子如有梅毒,必须加紧治疗,不能耽误下一代!
几天后,听我的朋友说,为了筹钱购买毒品,小燕子狠心地把生下仅六天的女儿抱上街头,让一位断了一只胳膊的残疾人揽在怀里作为道具,在东门闹市“展览”苦难——在他们的面前,是艾滋病患者阿华替他们写的启示:母亲生下孩子六天,因病逝去,无力抚养婴儿,希望好心人捐助女婴……
天桥底下,小燕子孤苦无助的坐在那里,远远地看着断手抱着她的刚出生才六天的女婴讨钱。大街上,人来人往,行色匆匆,不时有人停下来驻足观望,不时有人往女婴面前的小碗里扔上两三元钱。
我还听说,小燕子的这番行动仅换来102元钱,那钱还未在手中捂热,便进了毒贩的钱包,换回来少得可怜的毒品,小燕子那可怜的一点母性在海洛因臭气的散发中灰飞烟灭了……
小燕子最终以3000元的价格卖掉了婴儿,并把卖婴儿所得的钱全部用于购买毒品。
也许是为了躲避我们的责备,也许遭受了良心的过度折磨,小燕子在卖了婴儿不久后,便悄悄地离开了这群姐妹,此后杳无音讯。
两年过去了,我再次讲述这个触目惊心的真实故事,也许只是掀开了吸毒、性病、艾滋病等各类巨大隐患风险的冰山一角。两年来,为了了解这群特殊群体的避孕节育和安全套使用状况,为她们提供优质可靠的安全套并说服她们坚持正确使用,我曾多次随朋友一道去看望、关心她们。但我不知道,这种微不足道的关心和指教,对于她们能起到多少作用?
近年来,随着预防性病、艾滋病宣传的普及,人们防范意识的提高,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正确使用安全套并坚持下来,我相信,这一举动不仅是爱护自己,更是爱护家人,关爱生命。平日里,我依然常常会想到小燕子,想到那群特殊的姐妹,她们也希望使用安全套并坚持使用之,但是,她们常常因为一时手头紧张,或是因为忘记准备而在“实际工作”时没有用安全套。对她们而言,一个小小的疏忽,也许带来的风险往往是巨大的,就像于无声处听惊雷一般,引发严重后果。如何关爱她们这一类特殊的姐妹?如何把计划生育教育,生殖健康教育,性传播疾病的预防,以及反吸毒和戒毒的教育与实践密切结合起来?如何让这一群性工作者不再在吸毒、性病、艾滋病的黑洞里迷失,依然是全社会需要鼎力关注并落实到位的迫切任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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